雨雪杂感
北境的杏月依旧飘雪,今日仍只见沉沉云霭。想起那句“雨雪瀌瀌,见晛曰消”。那就快消去吧,竟日看着摇落的枯树毕竟郁郁。所谓“清明断雪”,想来也不甚遥远。
初出山海关时,我还对雪有“天仙碧玉琼瑶”的幻想。可惜,被一整个寒冬洗礼后,雪中的诗意已然消磨殆尽,变得越来越像家乡绵绵不尽的梅雨,除去间或的清鲜,便是让人凝固的沉闷,称其“凝雨”再合适不过。雨过积水,雪罢残冰。银沙先是洁白如洗,踏过后染上土黄,慢慢狼藉得令人恼躁。不过最恼人的还是临春的雨雪夹杂。雪中至少是纯净而寂然的,而雨夹雪时只留下漫天的混沌与污浊。这印象可能有些刻版,毕竟消融的雪又各向天地,淋在弗洛门萨的雕像上,流在浩然东去的长江中,藏在巍然不动的冰川里,不知又过多久再次落在我头顶。雨,雪,二者构筑了一个巧妙的轮回。南向则雨,北向则雪,春来则雨,冬至则雪。它轮回在眼下的积雪和故乡的飞雨里,轮回在我的追忆和构想里,更轮回在不尽的时间和时空里。柯罗诺斯面对这种轮回也会叹息,更何况是我。
六月前,雨落。至今朝,雪积。如此看来,一载时光似乎不值一提,不过是四方净水重新汇聚又降落几次。天雪数降,心雨又有几落?一落长宇凝云乱风动树,层楼叠叠美人邈邈。二落在囊欲遗灞桥之柳,含喉未启阳关之声。三落衷肠易移亢龙有悔,傲志难改潜龙勿用。而此三落如梅雨如积雪如雨雪相杂,淅淅沥沥又靡靡霏霏,滂滂沱沱又断断续续,重复着莫名忧伤的轮回。去年的今日未雪——这点我很笃定,因为我身处秦岭以南。但彼时一定大雨倾盆,至于是不是从天而落,这我已经忘却。这场雨零零散散滴到了今日,艳阳倒有几次高悬。迩来晴雨相替竟别有趣味,有梅雨穿越时间的哀婉,也有拨云见日的豁然。这可胜却雨夹雪百倍。可能只有像这样普鲁斯特式的忧伤才能挽救这段年光。
汝若知今是何日,我只欲回询:
晚来天欲雪,能饮一杯无?